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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子更举起了一只手,整个大军,瞬间停了下来。
这会儿的功夫,先前还几乎瞧不见的雪花,好似变得大一些了。
远处那一队人马,越跑越近,渐渐地清晰了起来。
段怡定睛一看,只见那随风飘扬的大旗之上,赫然写着一个苏字。
她心头一动,眯了眯眼睛。
说话间那一队人马,已经冲到了跟前。
打头那一人,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,他生得十分的瘦弱,仿佛一阵风都能够吹起。但你若是因此而小瞧于他,那可是错了。
他的太阳穴微凸,双目炯炯有神,大雪天的,却是只穿了薄薄的衣衫,连个披风都没有披着。
段怡只看一眼便能够肯定,此人一定是一个高手。
崔子更见状,一个翻身下了马,对着来人行了礼,“苏世叔。”
那姓苏的中年男子亦是跳了下来,扶住了他,“贤侄不必多礼。”
他说着话,眼睛却是没有看着崔子更,而是朝着马上段怡身边的苏筠瞪去,“逆子!还不给老子滚回家!”
果不其然,他一张口,像是小炸雷一样,还带了爆破音。
苏筠一听,顿时火气涌上头来,他涨红了一张脸,愤怒的看向了崔子更,骂道,“崔二哥,是你叫了老头子过来?”
不等崔子更说话,苏筠的父亲便暴跳如雷的骂道,“一万大军入境,我苏立天若是连这都不知晓,那还怎么执掌江南西道。”
苏筠哈哈的笑了起来,笑着笑着,眼泪便掉下来了,“你知晓?那你知晓,我阿娘是怎么死的么?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,你若是再在这里叫嚣,我便割破自己的喉咙,让你断子绝孙!”
苏筠说完,突然一顿,又道,“当然了,指不定你如今已经儿孙满堂,我算个什么东西?苏王爷,不如回去罢,我已经卖身给了段三,是她的人了。”
崔子更同段怡,同时无语的抽了抽嘴角。
他清了清嗓子,“叔父,有什么话,不如私底下说。”
苏立天显然也觉得太过丢人,他深深的看了段怡一眼,翻身上马,跳转马头,在前头开起路来。
苏立天一行人,显然早就已经过来找好了位置,不一会儿的功夫,便领着大军到了一处庄子。这庄子之中,有一个占地颇大的马场,显然是春日的时候,附近城中的公子哥儿,用来打马球的地方。
庄子显然早就被人刻意的清理过了,几乎没有什么人。
苏立天没有停步,径直的走进了一间书房。
那书房里头,放着一张铺着虎皮的凳子,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弯弓。书柜只占了小小的一角,上头整齐的放着一些兵书。
苏立天撩了撩袍子,坐到了那张虎皮凳子上,只盯着苏筠看,久久的都没有说话。
“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,是你阿娘心气高。便是我不对,你离开家这么多年,都还没有气消么?我没有续娶,王妃之位,永远都只会是阿娘的。”
“我也没有别的孩子,整个江南西道,都是你一个人的。”
苏立天说着,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,“苏筠,你不是三岁小儿了,要任性到什么时候?”
苏筠嘲讽一笑,没有说话。
他站起身来,头也不回的走了去。
苏立天气了个倒仰,抓起桌上得茶盏,猛地朝着苏筠的掷去。那茶盏像是生了眼睛似的,险险避开了苏筠,落在地上,碎成了渣渣。
苏立天见苏筠已经走远了,长长的叹了一口气。
他站起身来,对着段怡拱了拱手,“小儿顽劣,这么多年,承蒙段三娘子照顾了。”
段怡摇了摇头,“使公客气。苏筠多半是自己照顾自己。”
苏立天听着,有些恍惚,他伸出手来,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两下,“那孩子离开家的时候,才到我这里。我只有他一个独子,他从小娇生惯养,气性极大。”
“洪州城中的人,都管他叫做混世魔王。那什么喜欢摔瓷器听响,吃燕窝喝一碗倒一碗的荒唐事,他从小就没有少做。”
“没有想到,他如今背着长枪,穿着战袍,也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模样了。”
苏立天感慨完,又道,“我同她阿娘情投意合,乃是少年夫妻。我们成亲好几年,方才得了苏筠这么一个孩子。她生产之后,身子不好,总是郁郁寡欢的。”
“那会儿我刚接过王位,新领江南西道,正是觉得意气风发,想要大干一场的时候,不免就在后院里添了几个人,我也没有在意……”
“好男儿志在四方,耽于情爱是怎么回事?世家大族的贵女,哪里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?”
苏立天说着,看着明显还是青瓜蛋子的崔子更,还有小娘子段怡,一下子尴尬的住了口。
“我同你们说这些做甚?真的是被那个逆子气糊涂了。”
故事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故事。
苏立天虽然同苏筠母亲感情深厚,但这并不妨碍他往后宅里头进人。若当真是素未谋面的婚姻也就罢了,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多的期望。
可他们却是不一样,期望越大,失望自然也就越大。
“我不知晓,苏筠是怎么同你们说的。反正我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们母子二人。他母亲这个人,有什么事情,都闷在心中不言语,又是一个主意大的,苏筠就像了她。”
“后来她又有了身孕,郎中来看,说她身子不好,十有八九到时候要一尸两命。我虽然也万分不舍,但还是觉得我已经有了苏筠这个儿子,若是还有其他的,那自是最好。”
“若是没有,那也不必强求。我瞧她心思本来就重,怕她知晓之后多想,便做主叫郎中给她开了堕胎药……可万万没有想到……”
苏立天眼眶一红,“孩子落了。她失魂落魄的,小月子未出,人就没了。苏筠那孩子,就此恨上了我,觉得我是为了旁的女人,故意逼死了他母亲。”
“我那会儿,懊悔不已。一时顾不得他,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,他已经离开了王府,消失不见了。他在府中的时候,连衣衫都不会自己穿,吃饭又挑嘴。”
“我怕他叫拍花子拐了去,到处的寻他,可都没有寻到。”
“直到月前收到了崔贤侄的信,方才知晓,这逆子……苏筠他入了剑南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