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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果真对鄂容安下手了。事实上鄂尔泰之前已经知道消息,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,却什么也做不了。即使回到家,他也只能有苦往肚里咽。一旦他通知鄂容安逃走,那满家眷都要遭殃。两害相较取其轻,鄂尔泰只能忍了。从朝上回家,好好地吃了个全家宴,嘱托鄂容安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。家人还不知道他指什么,正在猜测间,忽听门外有圣旨到。一家人忙从内室出来,圣旨却不是宣给鄂尔泰的,而是鄂容安。鄂容安急忙换上官服,跪倒在地。
此时宣旨的恰是高无庸高公公。高公公也没看一眼下面一起跪着的当朝第一首辅,面无表情地念道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昨日有折奏道,鄂尔泰长子鄂容安仗着乃父身为朝辅,贪赃枉法,私下收受大臣贿赂,结党营私。特派顺天府缉拿到衙,朕要亲自审问。”
全鄂家人都傻了,对他们来说,这无疑于晴天霹雳!从康熙朝时,鄂家就在朝中身兼重职,到雍正朝,更是第一权贵,今日怎地说拿人就拿人?鄂尔泰也很吃惊,原本以为鄂容安被拿到顺天府衙,也由三大臣共同审讯。三大臣多半瞧着鄂尔泰的面儿,重罪轻判,或者还有通融的份儿。听这圣旨明说,皇上要亲自审问。鄂尔泰虽跟着乾隆不过才五六年,不过也曾多次见到乾隆的审讯方法,和其他大臣绝不一样。想到这里,心早寒了,心道,此事只怕难办哪!
高公公宣完圣旨,见鄂尔泰还跪在地上,呆呆怔怔,随即走过去。双手扶起鄂尔泰,温言劝道:“鄂相也别恁多想。事已至此,鄂相还是抚慰好家人吧。皇上那里。不至于判太重了。贵公子虽有些不法事情,皇上总会网开一面的。”
此时,鄂尔泰几欲老泪纵横,紧紧拉着高公公的手,一再嘱托说:“公公看在老臣面上,定要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。或可转圜。老臣一定举家感激不尽。”
这种请辞。高公公可不敢随便答应。毕竟皇上正在动怒之中,此时任谁多嘴一句,都会被皇上斥责。皇上该想,感情你们都结党了?那时,若要怪罪下来,轻则训斥,重者掉脑袋。高无庸怎敢随便说话。高无庸知此是非之地,不可久留,只得对鄂尔泰说道:“少不得得罪鄂相了。还请鄂相原谅。”说罢,挥挥手,从他后面拥出一队顺天府衙役,三下两下捆住鄂容安,直往外推。
鄂尔泰嫡福晋迈闺是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迈柱的女儿,自进鄂家后。一向和鄂尔泰相敬如宾。今日见长子鄂容安被抓,恰似被人在后面捅了一刀。只抓住鄂尔泰的衣襟苦苦求道:“老爷,老爷,快想想办法,救救我家安儿。”
鄂尔泰此时哪有什么法子?要有法子昨日他就想了。此时,只能拉着迈氏的手,声音哽咽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说起乾隆的审讯方法,自和一般大臣不一样。其他大臣一般是先问你招不招,不招,好,上刑!经过三夹两不夹,死人都被夹活了,哪有不招供的?但乾隆审案并不这样,皇上毕竟是皇上,总要有皇上的气度。话说乾隆亲自审案从不刑讯,那叫一个春风和煦,煦得人浑身软绵绵,只让人倾心相诉!
鄂容安被逮到顺天府衙门,府尹樊史生自然不敢怠慢,解下鄂容安手上的绊锁,又好好抚慰一番,才请鄂容安衙里小坐一会儿。说来鄂容安虽然在家喜欢遛鸟,但也算旗人中的才子。他乾隆元年中进士,选为庶吉士,后授编修,南书房行走。编修原就是著书的,却是个闲职,所以难免纵情遛鸟娱乐。但才子毕竟是才子,他却不甘闲职,没事总想参个政,好把终生所学用于正地儿。要说起吴蝎子送的那些银子,鄂容安表面收了,但却没有中饱私囊,在京中买了粮食,派人送到山东赈济灾民了。
樊史生令人给鄂编修倒了一杯茶,先在签押房坐一会儿,等皇上过来再说。鄂容安谢过樊府尹,却哪有甚心思喝茶,却不知皇上要怎生打发他?
就这么呆立不安地坐了一个时辰,中间樊府尹也来看过一次,但只是寥寥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匆匆离开了。眼看着时近中午,恰是午饭时候,鄂容安心道,莫非皇上要吃过午膳后再来。樊府尹恰也是这么想的,派人过来询问鄂容安中午吃什么,好让厨下现做一些端上来。鄂容安正要回答罢了,腹内早饱了,什么也吃不下去。
刚打发了传话的衙役,抬头再一见,竟是樊府尹亲自到了。鄂容安正要起身说府尹何必过谦。哪知道,樊府尹上前一把牵过来他,只把他往外拖。鄂容安诧异,正要询问,却听樊府尹低声说道:“快去衙内大堂跪下,皇上到了。”
鄂容安这才明白樊府尹何以如此惊慌,原来是皇上这会儿到了。鄂容安忙由衙役拉着只往衙内堂上走。这会儿,衙内却没什么人,他们刚走进去,鄂容安垂手侍立在旁侧,就见高无庸牵头带路,领着神威莫测的乾隆皇上进来。
乾隆昂然进入大堂正上坐下,樊史生和鄂容安忙跪下叩安。乾隆面色和顺,朗声说道:“你们起来吧。”
鄂容安还不敢起,头在地上埋着只说:“罪臣鄂容安不敢。”
乾隆笑道:“鄂容安你也起来吧,一边站着说话。”
鄂容安这才起身站到一侧。乾隆看着樊史生说道:“想必你们都未吃饭罢?”
樊史生躬身答道:“回皇上,臣和鄂容安都未吃饭呢。”
乾隆说道:“朕也刚从养心殿出来,还未进膳,这衙内可有什么能吃的,我们君臣也亲近亲近。”
皇上吩咐,樊史生哪敢说不?忙跑出去吩咐厨下捡清洁可口的菜蔬快上几碟上来。不一时,厨下端上来四五个碟子,无非是红烧蹄筋、爽口丸子、爆炒西芹、荷花白菜啥的,又有两碟点心,三碗米饭。虽不精致,但也算是荤素搭配、五味俱全。
乾隆脸上依旧和风细雨,笑着对樊史生和鄂容安道:“坐,你们陪朕吃。”
君一言,谁敢不听?樊史生且斜倚着坐了对首,鄂容安此时为罪臣,只能坐了下首。乾隆自夹了一根西芹吃,又扒拉一口米饭,见他们不动箸,问道:“你们怎么不吃?”
两人忙答,吃吃。这才敢动筷子,小心着也扒拉两口米饭。
君臣两无言,只静静吃了半柱香功夫,乾隆就放下筷子。见皇上放箸,两人忙也放下。乾隆说饱了,樊史生忙吩咐人撤下桌案,献上茶来。
乾隆又慢慢地喝茶,仿佛来衙门不是审案,倒是消遣来的。喝了半盏茶之后,乾隆厉声开口道:“吃也吃了,喝也喝了,鄂容安,你可知罪?”
听皇上声音乍变,鄂容安忙倒地跪下,口称皇上恕罪!
乾隆问道:“你何罪之有?”
鄂容安答道:“臣不知何罪。”
乾隆起身怒道:“大胆!到此时你还不知你何罪?”
鄂容安只管磕头,半个字也没有。他心道,目今还不知皇上为甚拿他?万一把不该招的招了,不是更坏事?
乾隆又问道:“有人奏你收受大臣贿赂,可又此事?”
听皇上口中终于放了风,鄂容安才算找到些审讯目标,嘴上回道:“微臣知罪!前日有浙江巡抚进京,拜会老父,见了微臣,给了一些浙江特产,微臣受了。微臣知罪,请皇上责罚!”
乾隆又问:“就这些?”
鄂容安又回道:“那日河南巡抚到京叙职,罪臣收了他一对儿鹦哥。”
乾隆又问:“没有了?”
鄂容安想了想,回道:“罪臣记不起来了。”
乾隆神色大变,对高无庸说道:“把那折子扔给他看!”
高无庸从怀里摸出一份折子,放到鄂容安面前。鄂容安打开看,上面的折子上明白写着他收受都察院左都御史吴凤仪五千两纹银,还有收据附在一侧。
原来吴蝎子做事谨慎,生怕别人拿了他的钱不做事,竟留下了银票存根。这本折子恰是张继贤上的万言书,将其中吴凤仪的罪证一一列举,其中最大受贿者就是鄂容安。
乾隆骂道:“朕从未想到,大清朝第一言官竟是最大贿赂者;朕也再没想到,你鄂容安竟是他的收受贿赂对象,而你,竟然也收了,还立了字据。”
鄂容安见是这事,竟抬起头呵呵笑了。乾隆见了,很是诧异,问道:“亏你还有脸笑?”
鄂容安这才正色答道:“皇上冤枉罪臣了?”
乾隆问道:“现有的证据就在你面前放着,朕怎么冤枉你了?”
鄂容安坦然答道:“微臣也知道都察院吴凤仪多有交结群臣,结党营私之事,他的银子原本来路不正,臣不收白不收。臣收了他的银子,正好救济山东灾民。回皇上,臣收他的银子,一文没花,全买了粮食,以皇上的名义,发到山东刘统勋那里了。皇上要有疑,可问一问刘统勋。臣这里还有买粮食的凭证呢。”说罢,他也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包,香包里掏出那张买粮凭证,交给高无庸。
高无庸拿凭证递给皇上。乾隆一看,半点不假,这才转颜说道:“朕料想你鄂容安也不会做如此贪赃枉法之事。来啊,速速派人捉拿都察院左都御史吴凤仪见朕。”(未完待续)r46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