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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。
早已过了辰时,与綦县隔江相望的云萝山仍旧在一片烟笼雾罩中。
满山翠色掩在浓雾里一片死寂。
而这边的綦县却又热闹非凡。
只因,新修的织女庙落成了。
牛半城摆下流水宴,又请来戏班杂耍,全城的“善男信女”自然都来捧场。
书生早早把李长安与飞飞拉出来,赶到了这场地占了个前排位子候着。
倒不是他有多稀罕这个热闹,而是……
“李道长!飞飞小郎君!”他激动得两颊通红,“快看,是薛大家!”
飞飞打了个哈欠,李长安漫不经心左看右顾。
这薛大家,是个有名的舞蹈名家,搁现代世界是个艺术家,放在古代叫做舞妓。
这书生说来也实在荒唐,他曾在某个宴会上看这薛大家舞过一曲,从此便念念不忘。离家出走的原因除了不愿读书做官,就是听说薛大家要到这綦县演出,想再看这薛大家跳一支舞。结果,半道迷路撞上了那活尸村,险些丢了性命。
问他值不值得,后不后悔,他却一拍胸脯,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。
“若是能再看一次薛大家的剑舞,便是粉身碎骨那有何妨?”
虽然不是很理解这种思维模式,但李长安也懒得干涉别人的想法,却对着“粉身碎骨”的薛大家有了几分好奇。
新庙前搭上了一个大台子,唱戏的杂耍的都走过一遭,终于轮到这薛大家登台压轴!
但首先上台的不是薛大家,而是十二个打着光膀子的大汉,每一个都抬上一面大鼓。
尔后,薛大家才缓缓登场。
她往那台上一站,脸上只是略施粉黛,但却有十二分的颜色。眉眼间妩媚动人,偏偏一身劲装打扮,显出英姿飒爽。腰身挺得笔直,背着双手,坦然受了台下几千人的注视。
尔后。
“咚!”
十二条大汉齐齐擂动大鼓。
薛大家将双手一展开,台下齐齐传出声惊呼。
原来她手中竟握着两柄寒光闪烁的利剑,剑柄上没有剑穗,只是一个铁环用长长绸缎系住。
鼓声连响,那薛大家也扭动腰身,伴随着鼓点舞起剑来。
只见衣袂翩飞间,剑光闪烁,配合着鼓声,竟让她以柔弱之身,舞出昂扬之气。
书生看得目眩神迷,李长安却是个不解风情的,只瞧得台上美人身段不错,姿态优美,除此之外,大抵只有看她舞剑的动作,依稀可看出其习练过正儿八经的剑术。
渐渐,台上鼓点愈来愈密。
薛大家的动作也越来越快。
忽然。
她竟松开剑柄,用绸缎牵引长剑舞动起来。
一时间,台上全是长剑与她身形翩飞的影子。
后边的人被这一幕吸引,不自主往前靠去。
前排的却被剑光所慑,不由得往后退去。
两厢撞在一处,倒是把中间的挤了叫苦不堪。
此时。
那薛大家却忽然收起一柄剑,另一柄却往台下一掷。
这柄剑被绸缎系住,虽然只是掠过了台下看客的头顶,但底下人却被剑锋所慑,尽皆被迫倒在地。
这抛来的一剑竟如同分海一般,劈开了人群,直直到了李长安的身前。
李长安不动声色,按剑在手。
薛大家却手腕一抖,以身为轮轴,将剑收了回去。
那一下,李长安分明瞧见,她脸上勾起的笑意。
“薛大家对我笑了!”
没想到,旁边的书生倒是先兴奋地叫了起来。
“嗯嗯……”李长安敷衍点头,“却是笑了。”
他左右瞧了一眼,周遭葫芦似的滚了一圈人,也就书生胆大得莫名其妙,仍旧兴致勃勃。
真是个痴人!
而台上,薛大家已收起双剑,谢场退去。
书生却还沉浸在剑舞中,迟迟不可自拔,嘴上喃喃:
“可真是……可真是……”
李长安见他始终接不上下去,突然接道:
“……来如雷霆收震怒,罢如江海凝清光。”
书生眼前一亮。
“道长好文采啊!”
李长安却是笑道:“你瞧我是会舞文弄墨的样子么?”
“这……”书生脸色顿时僵住,不知如何作答。
李长安也不管他,只是瞧着薛大家退下的背影。那突然掷出的剑,莫名的一笑,还有点意思啊。
节目演完,李长安也终于见到了那牛半城。
与大多数地主老财一样,这牛半城身穿绫罗,长相富态,也不知心肠是否也是一样。
他上了台讲了许多废话。
李长安听得无聊,想着是否换个时间,比如说子时,再听他讲讲真话。
忽的,台下闹出一些骚动。
李长安侧眼看去,原来是个半大小子被几个人拦住,冲不过来。
少年挣扎一阵,嘴中突然大喊:
“织女娘娘不是神仙,是妖怪!”
“不是神仙,是妖怪!”
没喊上几句,就被身边拦住他的人,一齐捂住嘴巴。饶是捂嘴的人动作算快的,仍旧在台下人群里引起一些喧哗。
“这小子谁呀?”
“还有谁?不就是牛措大家的小崽子么?”
“旁人求爷爷告奶奶都见不了娘娘仙颜一次,那牛措大仗着是牛氏族人,得了伺候娘娘的好差事,自个儿在仙山享受不愿回来,留下的娘俩个就硬说娘娘是妖魔,这不是胡闹么!”
“忘恩负义!”
“不知好歹!”
…………
台下人群(和谐)交头接耳一阵,竟然全是众口一词对少年的声讨,还捎带上了他的母亲。少年听得面目通红,可惜被死死拽住,嘴巴也被捂住,真当是动也动不得手,还也还不了口。
李长安看了都替他憋屈。
牛半城听得底下的舆论偏向于他,这才脸色稍霁,但大庭广众下又不好做些什么,只是挥挥手,让两个仆役将少年押回家去,让他母亲好好管教管教。
跳过这一段插曲,牛半城又开始他的连篇废话。
书生对剑舞回味了好一阵,将将回过神,却对牛半城的话一个字儿也不愿听,当下便要离开。
“李道长?”
他方想叫上李长安,却发现道士已没了踪影。
“飞飞小郎君?”
他又一转头,这才发现飞飞也早已不见。
“哎?”
他再一转头,身后一个富态中年领着帮挎刀背剑的汉子,泪汪汪地看着他。
“王二叔?”
“上!别让大郎再跑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