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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、二、三……十一、十二。”
“发了!”
圆通手中捧着十二枚黄玉,温润的玉色冲散了心中惊恐。
他喜不自胜转身欲走,却忽的僵住。
惊鸿一瞥间,他瞧着某座莲台上空空如也。
“哈……”
长长的一口腥臭湿寒的气息自脑后散入衣领。
他浑身战栗,却也死死攥着玉不放,不敢回头,抬脚就走。
然而。
一道历风袭过。
斗大头颅冲天而起,灯笼跌落在地,被血水一浇便立时熄灭。
昏暗中,他涣散的瞳孔里映着,一个高大黑影举起无头尸体,对着脖颈大口狂饮。
………………
天将破晓。
二僧勾肩搭背醺醺而归,言谈间,挤眉弄眼好不亲热。
忽的,两人动作一滞,继而神色大变。
本该两人看守的房子房门大开。
两人相视骇然,齐齐抢入房门。
当头所见便是身首分离的尸体扑倒在地,黄玉在四周散落。再看本愿,颈部被咬开一个豁口,却因被铁钉贯通,头部仍挺着端直。
而其他的“肉身佛”俱在莲台上挣扎蠕动。
抢先进门的武僧见状,急忙扯下手腕上的念珠,将佛珠一一放在“肉身佛”头上。
这些“佛”立刻安静下来,两人又将他们的手脚扭回去。
一切仿若都回复了正常,只是……
“师兄,少了一个。”
“不……一个都没少。”
两人的目光望向地上尸首。
………………
空山新雨后。
“老丈,叨扰片刻,可知这余云寺在此山何处。”
松树下的老人神色茫茫。
李长安隔着山涧遥喊。
“老丈?”
“哦!”这老人仿佛才从迷昧中清醒,他转头四下寻了一阵,才瞧得对面年轻的短发道人。
“这位道长,是在唤小老儿我么?”
李长安点点头,耐心询问方才的问题。
“余云寺啊?”
老人念叨一句,却又是沉入了自己长久的思绪中。
风吹云过,松涛阵阵。
老人终于开口。
“日子太久,小老儿也是记不清了,大抵……”老人回首指着烟笼雾绕的山上,“……在此山深处。”
说罢,山风拂来,人已飘飘飞起,随风掠过树梢,转眼便没入雾中。
毕竟只是山中游魂,还能记得多少东西?
李长安也不甚失望,不过是厌倦山路重重复复,道左相逢,随口一问罢了。
他笑了笑,转身走入云山更深处。
………………
这雨云似乎与这山眷恋不去。
李长安才走了一阵,便又开始霏霏靡靡。
他撑着一把大伞,但山风却卷着雨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来。
李长安狼狈爬坡上坎。
忽的。
山林深出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。
“杳杳寒山道,落落冷涧滨。”
“啾啾秋有鸟,寂寂更无人。”
有人?!
李长安寻声跟去。
远远看见一个白衣僧人沿着小溪漫行。
“和尚?等等。”
李长安喜上眉梢,加紧步伐追上,然而到地四面环顾。
山雨淅淅,溪水咚咚。雨水将山、石、溪、木调成一色,融成一副山雨图,然而这幅图卷中却没有那白衣僧。
不见了?妖鬼?
李长安不惊反喜,他唤起冲龙玉,鼻端却一无所获。
此时,山雨大作。
李长安只得放弃搜寻,他抬眼看去,旁边一黄角树冠高出林木,望之如屋盖。
他赶紧过去,便见黄角树足足十人合抱,树旁倚着一块屋子大的青石,青石与树干的夹角间立着一个小小茅草棚子。
大雨临身,恰巧能在荒郊野外遇见一容身之所,这是何等幸运?
可惜,草棚下早已有了个“住客”。却是个石雕的菩萨,风蚀日久,也不晓得是哪家佛陀。
李长安朝他合十一拜。
“反正菩萨是石头身,不如把这棚子让给小道吧。”
说完,他就这石佛请了出去,自个儿钻进棚子。
别说,有了遮雨的地儿,反倒看得到山雨曼妙,只不过一路跋涉,实在有些疲乏。他把剑横在膝上,用伞挡住迎面风雨,靠着青石便浅浅睡去。
…………
梦里不知时日长短。
一点风雨打在脸上,李长安立刻清醒,眸光似电,长剑轻吟。
眼前,树是树,山是山,水是水,并无什么不同,只是挡雨的伞哪儿去呢?
李长安转眼一看,却讶然瞧见,自己的伞正撑在佛像头上。
他按剑观察这佛像良久。
没错呀,顽石而已。
他满怀疑窦,将伞取回,依旧放在原处,闭上眼假寐。
没过多久。
面上一凉,风挟雨刚漫入棚子。
李长安猛地睁开眼,伸手往前一捞。
但见雨伞滴溜溜在地上打转,而自己手上却是多了一窜佛珠。
他将其放在鼻下,嗅了嗅。
“唉?”
唯有雨的气味儿。
………………
李长安找到了那间寺庙。
或者说那间寺庙的废墟。余云寺早已化作一片烂泥破瓦,面目模糊的佛陀在一片碎瓦里冒出个脑袋,遍生青苔,野草疯长。
唯有偏殿残存着一段墙桓,勉强可遮雨容身。
李长安并不为寺庙是废墟而失落,或者说,他一开始寻找的便是废墟。
他走入那片墙下,施施然坐下,闭目养神。
不知多久,兴许是一阵雨的时间。
李长安如有所感,睁开眼睛。
但见,傾倒的围墙一点一点立起,房屋在身后重建,青瓦飞回屋顶,正殿牌匾斑驳,檀香缭缭里如来宝相庄严。
院落里,枯树繁花似锦,淹没膝盖的荒草消退,露出青石板的路径。
“嘎吱。”
山门出,红漆的大门推开,雨中走进一个白衣僧人。
他走到李长安身前,双手合十。
“阿弥陀佛,小僧空衍,请问道长法号。”
“和尚见礼,贫道玄霄。”
说完,李长安饶有兴趣上下打量这和尚。这空衍面容俊美,气质也好似这空山秋雨,清澈空明。
却是一副骗得小姐夫人香油钱的好面相,如果他还活着……
李长安挪出小半个位置,笑到:
“和尚,何必站在雨中,且来一同避雨。”
“道长说笑了。”空衍和尚立着不动,淡然回应,“小僧一介雨中孤魂,何必托身屋瓦。”
这回答倒是洒脱坦荡得很。
随即,他也开口问到。
“不知道长来我这荒山破庙,所为何事?”
“无他。”
李长安横剑在膝,坦然告知。
“斩妖除魔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