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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14 死而不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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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为主报仇。”袁绍答曰。

    “其主何人?”刘备追问。

    “前龟兹国辅国侯是也。”袁绍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刘备轻轻点头:“胡庖莫非亦是太平道余孽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太平道妖贼。”袁绍叹道:“河南尹与洛阳令连夜审问,已获铁证。自黄巾乱后,钜鹿三贼酋授首。黄巾贼兵败如山倒。开年以来,各地黄巾相继被灭。太平道更是江河日下,不复先前。为延教派,故洛阳余贼,欲作垂死一搏。行刺陛下,以求天下大乱。好趁势而起,再掀暴逆。”

    似乎合情合理,鲜有破绽。暗忖片刻,刘备言道:“莫非从酒肆地窖中搜出的兵器、图册,甚至百人饮鸩而亡,皆是黄巾贼之苦肉计,障眼法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饶是袁绍已不禁动容:“假死脱身。我等皆以为洛阳黄巾余贼,被玄德一网打尽。故而放松警惕。且太平道多是汉人流民,少有胡人裹挟。加之胡庖半身残废,泯然路人。本就不引人瞩目,故成功脱逃。”

    “我八月成亲,太后十月上寿。相差二月。换言之,太平妖贼早已悉知:窦太后欲聘胡庖,在寿宴当日,为陛下烤制胡饼。”

    “然也。”袁绍点头道:“陛下半年前已诏命掖庭令毕岚、钩盾令宋典,合力修缮永安宫。务必赶在太后寿诞前完工。宗正署亦提前预备上寿礼宴。故被太平妖人,探知详情。”

    “与窦太后无干?”刘备忽问。

    袁绍一愣,反问道:“与太后何干?”

    “如此,甚好。”刘备目光如炬:“本初既为司隶校尉,当严查太平余贼,切莫令死灰复燃。”

    “玄德所言极是。”此事之后,袁绍如何能不警而又醒。若陛下再有闪失,司隶校尉,在责难逃。

    “胡庖何在?”刘备再问。

    “羁押在洛阳狱中。”

    “可否引我一见。”有些细节,刘备需问明白。

    “有何不可。”袁绍此来,名为通报案情,实为两家解仇。刘备险灭何进满门。袁绍获悉,急忙前往探视。只见府中陈尸遍地,血流成河。细数下来,不下千众。然却皆是何府死士部曲,幕府绣衣竟未折损分毫。且还是以少战多。

    如此杀伤,令人咋舌。再想虎踞函园内的一万幕府精中之锐。

    大将军手握一万兵丁,如何与敌。

    袁绍一时汗如雨滴。

    心念至此,待寻到真凶,便急忙赶来为两家说和。

    刘备焉能不知。

    比起大将军何进,刘备更担心黄巾贼死灰复燃。所谓“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”。先有骆晹、卢暒,天师女刺客逆上大震关。后有洛阳余孽,舍命一搏。

    现在想来。广宗城内,三贼授首。得来是否太过容易。

    黄巾逆贼,先前遍及十三州之八,声势无两。故抢占地盘,争夺天下。如今势弱,无力发动大战。于是从帝国高层下手。擒贼擒王,斩首行动。借机行刺陛下。

    如此,倒也说得通。奈何,刘备隐隐觉得,事情并不简单:这场弄巧成拙的刺杀阴谋之下,或还玄机另藏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,刘备亦需将阴谋彻底揭破。大白于天下。

    “世祖省并官寺,狱存二所,而时无废事,因由天下初平,亦政治清明之效。”

    今汉初年,光武帝曾大量裁剪机构,京师监狱亦多被裁撤。前汉时长安狱多达二十余座,今汉初,京都洛阳,仅保留廷尉狱与洛阳狱。

    后又在南北二宫,另设黄门北寺狱与暴室狱等。

    洛阳狱,在洛阳县庭之中。亦是诏狱。

    汉制,郡守官署曰“府”。县令、长官署曰“廷”。且“署”、“寺”并用。故亦可称“寺”,如县寺、官寺等,不一而足。

    送走袁绍,刘备驱车赶往洛阳县治。

    东郭,绥民里。

    新任洛阳令司马芳,亲出相应。

    “下官拜见王上。”司马芳下阶行礼。

    “孤不请自来。若有打扰,还望明庭多多包涵。”刘备礼贤下士。

    “下官不敢。”司马芳再拜:“王上请。”

    “请。”

    宾主落座。刘备道明来意,司马芳当即应允:“下官敢不从命。”

    亲领刘备下诏狱,提审重犯。

    胡庖深目浓须,其貌不扬。双腿齐膝而断,应是旧伤。

    下毒后,未及逃脱。虽潜伏城中,却也被顺藤摸瓜,人赃并获。

    只看一眼。刘备便知,其已心怀死志。多说无益。

    然刘备仍不准备放弃:“何时来京?”

    “先帝延熹年间。已有二十余载。”胡庖对曰。

    见他汉话精纯,不疾不徐。刘备心中微叹:“何故从贼?”

    “从主不从贼。”胡庖再答。

    “你主可是龟兹辅国侯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“辅国侯因我而亡。为何要杀陛下。”刘备问出心声。

    胡庖一语中的:“我主亡于国事。”正如刘备杀辅国侯,亦出于公义,而非私仇。换言之,胡庖毒杀陛下,亦出于黄巾大业。若只报私仇,何须行此苦肉计,明刀暗箭,刺杀蓟王便是。百余洛阳欲孽,又何须齐饮鸩而亡。只为掩护胡庖行刺。

    所谓“君道与国共存亡,臣节尽忠死国事”。

    “好一个‘亡于国事’。”刘备一声叹息:“孤虽杀辅国侯,却至今念念不忘。”

    一直面无表情的胡庖,不料竟闻声动容。这便起身下拜:“言尽于此。”

    见刘备亦无语可问。陪同再侧的洛阳令,这便扬声道:“来人,押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在。”便有狱卒上前,将胡庖拖走。

    “无需施以重刑,且听陛下发落。”刘备叮嘱道:“各为其主,别无私仇。仅此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下官领命。”司马芳肃容下拜。蓟王乃当世英杰,一心为公,光明磊落。若是旁人,恨不能与刺客厘清界限。又岂会替他说话。

    出诏狱,刘备径直回府。便是从恩师府前路过,亦未做停留。只因兹事体大。怕延祸恩师。

    永乐宫。

    听河南尹何苗,道破案情。

    董太后微微出神。竟不是陛下所为。

    王美人果识大体。知后宫不能相容,香消玉殒,且不遗祸旁人。以一己之身,全天家体面。上上下下,面面俱到。如此人物,着实可惜。他日若能为太后,或远强于何后。

    一时思绪万千。

    待何苗告退,董太后方自帘后言道:“来人。”

    “在。”

    “移驾西邸。”

    “喏。”